安茶笺

背景和头像是朋友画的自设表情包

【伽小】我也曾在你眼中见过鲜花盛开

  Careful.

  C-a-r-e-f-u-l.

  他下意识地念了一次自己的名字,连带着艰涩的音节停顿一起,唇齿摩擦间缱绻出的铁锈味浸泡得舌根都开始发苦,那些带着不知名的疼痛的滋味逐渐麻痹了本就不清醒的大脑,以至于好不容易凝聚起的意识又开始涣散,连指尖处因为疼痛下意识的抽搐都渐渐停了下来。

  Kalo.

  K-a-l-o.

  像是有人在他的耳边喊。

  又似乎是他自己的声音。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他像是看见了有零碎的数据点在自己眼前宛若烟花般炸裂开,连带着血脉里沉睡着的莫名情愫都在那一刹那生根发芽。他努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舌尖,方才沉寂下去的铁锈味又在口腔内缠绕着勾起了几许勉强能算作清明的神智。

  握着长刀手枪的战士们习惯于冲锋陷阵,他们开始盲目地追求和平,牺牲一切包括自己的性命就只为了换取那么片刻的希望。

  战亡的军人被后人冠以烈士的荣耀。

  那是被人所敬佩的,也几乎是所以战士所追求的——与其黯然退出,不如以命倾覆。

  只有一个人在生死一线的时候才能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他似乎有些不甘心地挣扎着握紧了拳头,没有及时修剪的指甲刺入之前由于抓住敌人刺向自己的胸腔的刀锋而留下的深可见骨的伤口中。那处伤口原本绽开的皮肉包裹住粗砺的碎石结了痂,在他握拳的那一刹那甚至能感到有算不得太坚硬的东西抵在了自己的指尖处,最后仍旧只能徒劳地被撕裂开,连带着他的指缝间都溢满湿热的鲜血。

  就像是他曾经如此保护过自己的外壳被纷飞的弹火锋利的刀尖给毫不留情地割裂,战争的双手用尖锐的指甲徒手划开他的胸腔,小心翼翼地触碰上那颗铮铮跃动的心脏,然后以一种似乎是想要把它捏得粉碎的力度收紧满是伤痕的手。

  那时的他便是如此渴望和平。

  于是他在现实的掌心中拼命地挣扎,用不知从何处捡来的匕首亲自刺入自己的心脏,连着自己的血肉一起将战争所留给自己的东西给挖出来扔在自己半跪着的膝盖旁。再然后他将满是鲜血的双手压在粗砺的地面上,握着匕首站了起来。

  那些伟大且虚无的欲念像是疯了一般在他心脏的伤口处落下种子,汲取着他的生命开始生长,抽芽的枝条仅仅捆缚住早已伤痕斑驳的心脏,给他赋予沉重却光荣的枷锁。

  他曾是如此希求过。

  刀光剑影也好过颠沛流离。就像他以为以身殉国好过苟延残喘。

  如果你选择了战争,而战场选择了你,那么就算他要你的一切,你也应当毫不犹豫地交于他。——这是他成为一个战士时,有人告诉他的第一句话。

  Kalo.

  他又在心底念了一次这个名字。那个男人的眼就像是和平年代里的没有沾染硝烟的天空。所以他如此地喜欢那个男人的眼睛,以至于选择他成为了自己的搭档而不再是孤自一人奔赴沙场。

  虽然他从未见过和平时期的天空究竟是什么模样,但是他坚信那将是和他的搭档的双眼同样的颜色。

  温柔得像是倒影了整一个的湖泊,偶尔会缱绻起几许旖旎的波光。

  他突然发现他想要的似乎不仅仅是和平。

  他想要活下去。

  活下去看未来的天空,活下去,和自己的搭档一起往前走。

  他还年轻,不过是个少年模样。他曾听过自己的搭档对好友提起他时的代指,“那个孩子”。他曾对这四个字嗤之以鼻,却有不知名的念想扎在心头。——他是否真的还只是一个孩子,真的还有更好的未来。

  在这一刻他希望是的。

  “你知道吗,不想死,和害怕死亡,其实是两个概念。”

  有谁曾反反复复在他耳边压低了声线温雅说过这样一句话。

  在那些春光明媚冬日凄寒的岁月里,那个男人总是不厌其烦地这样告诉他,哪怕他会不耐地垂下眉眼。那句话像是秋日潋滟起的水花,格外的温柔,却又是刺骨的寒凉,像是想要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拔掉那些生长在他的伤口之上的信念,将这句话化作一粒种,埋在他心底,用纤细柔软的枝条缝补起他未曾愈合过的伤痕。

  是他自己不愿意接受。

  他想要痛着清醒,只是不知自己这样的清醒是否属于愚昧。

  头顶像是有碎裂的石子滚下来,砸在他的脸上。他试图仰了仰头,闭上眼的那一瞬间有砂砾落下来,伴随着尖锐的石块,在脸上擦过一道伤痕,然后砸在他本就伤痕累累的手上。

  不同的触感啊。

  他松开拳头摸了一下坚硬的石子,有些失望地想。

  那个男人有时候会端着两份饭菜到角落里寻他,见他心情无端低落甚至是不想吃饭,便捏着勺柄作势要喂他,被他冷着脸拍开手,再堪堪忍住唇角的笑意将所有东西递到他手上。他吃东西吃得并不快,加上情绪不佳更是没有食欲,只是身旁的人会捏着自己一小把的头发,用发尾去扫他的脸,有些痒的柔软触感跟着柔和了他有些冷淡的眉眼。

  他曾经总是说搭档的头发太长,何况颜色本就显眼,这样更是会影响行动。搭档也就无奈地听他说,告声罪,却没有丝毫要剪发的打算。久而久之他也不再说,有时候站在搭档身后一边给他扎起长马尾,一边冷着脸说搭档连一些小姑娘都比不上。

  “在你能够任性的时候,你要学会任性。”

  那时候搭档猛地抽出刺入敌人腹腔的长刀,弯腰替他捡起遗落在地上的手枪,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的眉心。他知道搭档不会杀他,毕竟在做出这样的动作前,搭档连膛都没上——虽说这个男人惯常使用冷兵器,但总归不至于连基本的上膛都不知道。男人无奈地垂眸笑了声,丢掉长刀抹了把脸上的血迹,伸手把半跪在地上的他拉起来,替他擦去唇角的血迹,又突然给手枪上了膛,抵着他的腹部,见他还是一脸冷淡毫无反应,最终叹了声把手枪重新交到他手里:“你要记得,你是为了自己活的,不是为了……别的。”

  他想他完全不懂自己的搭档有时候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若不是为了自己而活,那个“别的”,又到底指的是什么。

  或许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明白,那个男人那沉默的片刻,原本想说的话究竟是什么。

  ——你活下来是为了自己,不是为了战争。

  又或许搭档对他说过的每一句意味不明的话,他早已明白,不然也不可能记得如此深刻。只是他自己不愿意看破,搭档也不忍心捅破那层脆弱的窗纸。

  如果他不是为了战争而存在的话,他的生命里还剩下了些什么。

  像是有人在徒手挖着那些堵塞在洞口的石块一般,他恍惚能听见距离自己不到几步的洞口处有疲倦的喘息声和石块被人徒手挖开的声响交织在一起从碎石的缝隙间传过来。

  Kalo.

  Kalo.

  Kalo.

  如果不是自己的错觉的话,他唯一所希望的就是那个人是自己的搭档,而不是……他费力地低了一下头又侧过去看自己旁边倒伏着的敌军的将领,后脑勺抵在一块石头上,硌得生疼。

  他本是个要强且骄傲的孩子,最不喜的就是在那个男人面前露出脆弱狼狈的姿态,他不喜欢陷入绝境里被搭档、被任何人给相救,就像他曾固执地觉得战亡是对军人而言最高的荣誉,但是现在他却无比希望他还能看见自己的搭档和那双他曾经从未见过的温柔的眼。

  如果到了这种时候我才明白我到底想要的是什么,我希望我还能有机会去争取。

  “Careful!”他突然听见有人在喊。

  熟悉的温润嗓音,却又带了浸了血般的沙哑。

  明明是自己的名字,又明明经常被那个人这样呼喊,他却突然感觉像是有锋利的刀尖抵上自己的皮肤,缓慢温柔地划开表层的皮肉,然后刺入经络,沿着血液流动的方向狠狠地刺穿了自己的身体。

  在意识支撑不住之前他几乎是用尽所有力气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握紧了手边的石块,举起来恶狠狠地砸在了自己的大腿上。即使早已麻木,在那么一瞬间神经仍然被刺激得紧绷起来。

  他尝试着张口,去呼喊那个已经移开了不少碎石的男人的名字。

  Kalo.

  他没能成功喊出声。

  大概是被困在这里许久,失了力气,长时间未说话,喉间又累积了不少烟尘,他失声了。

  发现这件事的时候他近乎绝望地睁大了眼,即使自己的搭档已经半跪着爬进来试图把他抱在怀里给带出去,他却突然剧烈地挣扎了起来,明明早已没了力气还能伸手紧紧勒住搭档的双肩。男人一时不防,差点没找准支撑点跟着趴下去。

  他抬起头,盯着搭档的眼,徒劳地张开口,苍白干裂的嘴唇又一次被撕裂,却也流不出血来,就像他现在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话来一样。

  搭档似乎能看出他想要说话,虽然不知晓为何一向少言冷淡地他似乎拼了命地想要说话,但考虑着他如今的处境,也试图将他先安抚下来:“我们先出去,然后再说好不好?”

  不能等啊,不能等。

  他摇头表示拒绝,固执地箍紧搭档虽并未受伤但同样疲惫的身体,不让搭档把他带出去。

  就这一次任性一把了。

  他像是把剩下的性命全部赌押在了一句想要出声的话上,声带振动的同时只能察觉到有血水突然涌了上来,卡在受伤的喉咙处。他咬了咬牙,把鲜血重新吞下去,试图挤出一个简单的音节来。

  Kalo.

  他仍旧没能成功。

  搭档能感觉到攀附在自己双肩处的力道突然轻了下来,原以为是他想通了,费力地低头只能看见怀中的少年微微张着嘴,湛紫的眼底似乎是仅剩的生命被疯狂地燃烧殆尽。

  有泪水从他眼角滑了下来。

  他素来话少,唯独这次,拼了命地想要说话,却没能成功。

  我想通了。

  我不想死在战场上。

  我想要活下去。

  我还能活很久。

  我还要和你继续做搭档。

  我想在很多年后,我的后辈问起我来,我还能告诉他们我曾经是一名军人。

  就像我还想听你对你的家人提起我来,你能够告诉他们,我曾是你最好的搭档,我能成为你的骄傲。

  我要去看和平后的天空,走得很远很远,去看战场之外的世界,去接受那些我几乎没有得到过的东西。

  我还想真正幸福地活下去。

  和你一起。

  ——只是他没能说出口来。

  声带挣扎间唯一带出的音节就是破碎的呜咽声,在狭窄危险的空间里,惊得头顶的细碎石子都落了下来,他说不出话来,只能从喉中传出受伤的幼兽般的抽噎声,带着没能成功吞入腹中的鲜血一起。疲惫的双眼被泪水给浸润,沿着脸线滑下来,又混着唇角流出的鲜血一起,浸入男人搂着他的双臂处沾满了灰尘的军装上。

  “K、alo……”

  像是得到了上天的恩赐一般,他终于能吐出这样一句泣血的音。

  然后他闭上了眼。

  没能再睁开。

  我们生活在一个被战争充斥的年代里,我带着未能出口的遗憾死去,你带着两个人的悲伤继续活着。

  或许和平年代的天空同你的眼睛并不相像,但我一样很喜欢。

  那些没有成功说出口的话,连带着这个少年最后的心思一起,化作一捧灰烬被那个男人用着曾经他给自己包扎用的破旧手帕给包裹住,装进军装上衣的口袋里——那个贴近心脏位置的口袋。

  我或许应该直接告诉你这些东西,而不是让你自己慢慢去懂。

  那个男人这样想。

  然后剪掉了自己的长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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