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王】不可控（十三）
13.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方士谦有点感慨又有些怀念道，当然王杰希认为如果他没有在送走那群人后又按着自己咬的话，他这副表情会更有说服力，“不过我替杰希记着的！”
王杰希有点羞恼又颇为无奈纵容地抿了抿还带着牙印的唇角。
这个世界上总有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那里连接起地狱与人间，无法被探知的从深渊爬出的魔鬼们囚禁起被上天祝福的孩子，并妄想着掌控他们的一切接着掌控整片大陆。
如果真的有神明高高在上俯瞰着人世的话，那么这位神祇无疑是慈悲又冷漠的。他像是顺手为之般漫不经心地洒下祝福，被神祇选中的孩子在魔法上的造诣被理所当然般提升了起点与未来的高度；他却不会在乎那些弱小得根本没有自保能力、又没有家人的孩子背负着让旁人窥探觊觎的天赋时，到底该如何活下去。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隐藏在黑暗里几乎无人察觉的组织将本潜伏着不稳定因素的大陆搅得动荡不安，除了千百年来被传说中曾有先辈同神灵对话的叶家，像是为了平衡天赋者与普通人之间的差距，大部分年幼的孩子获得被上天祝福的象征标记的代价，就是孤苦伶仃无所依仗。
他们的天赋觉醒于流离艰辛的生存，没有父母也没有长辈，又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只能小心翼翼地隐藏起能力，在随波逐流中活下来。只是再如何小心，到底也只是没有长大的孩子，轻而易举便被组织纳入网中。
方士谦趴在高塔的窗台上，手里拿着一把小刻刀，看着下面被带进这块地域的一个小魔法师，在大理石上又刻了一道痕迹。
他但凡有所动作的时候，手腕上戴着的镣铐就哗啦啦地响起来。
小孩儿趁着身旁盯着他的那个男人没注意，恶作剧般地笑了一下，飞快地抬起手掐了个神圣之火，不偏不倚扔在被带进来的那个小魔法师的脚尖前。
王杰希被眼前突然蹿起来的一束火苗吓了一跳，心底压抑着对未知的害怕与恐惧终于被这个恶作剧给招惹成了恼怒。小魔法师愤怒地抬起头去看那座象牙塔，能勉强看见一个穿着大概是牧师白袍的孩子趴在上面笑嘻嘻地看着自己，王杰希恼羞成怒地掐了下指尖，回敬了一颗星星。和自己的年龄差不多的孩子捂着被星星砸到的额头，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不过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一个打扮得和自己身旁的监管者相同的男人给从窗户那里拖走了。
小牧师被拉走的时候显得极为生气又不耐烦地挣扎了一下，手腕上戴着的手铐刚好能反出一点冷光落进王杰希眼里。
王杰希眨了眨眼，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脚踝的位置上戴着的同方士谦腕上同样材质的镣铐。
那是被带进这里的第一个魔法师呢。方士谦颇为不安分地跃跃欲试，被丢进塔里空无一人的书房后，禁住他的镣铐都被摘了下去。他推开摆在自己面前的那本厚厚的典籍，拉开椅子轻手轻脚地趴在门板上，透过钥匙孔去看外面的监管者，确定他们现在管不到自己后，方士谦才跑到窗口那里，后脊的位置张开属于守护天使的羽翼，然后毫不犹豫地从窗口跳了下去。
一个偷偷跑到塔下采花的男孩儿被突然摔下来的方士谦吓得欲言又止。
“你怎么又跑出来！”知道发现他前两天偷偷溜出来被重新换了一副镣铐的方士谦有点震惊，没忍住大声质疑道，“为什么你总是能跑出来！你又没有翅膀！”
男孩儿毫不留情地给了他脑门儿一巴掌：“你自己不也从上面跳下来了！还有你声音能不能小一点！”
“我有翅膀！你到底怎么跑出来的。”方士谦得意地抬起下巴，抖了抖自己背后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双翼，仗着自己的天赋优势不会被怎么样作势要喊，一句话还没出口就被男孩儿给勒住了脖子往角落里拖。对方一边把自己偷偷捣鼓出来解锁的小零件塞进方士谦手里一边恨恨道：“就你话多。”
象牙塔是这片见不得光的土地最中心的建筑，其余的孩子被丢弃封锁在别的小房间里。从男孩儿那里打听到今天的小魔法师的位置后，方士谦作为回礼给了对方一瓶药剂，然后偷偷摸摸一路往角落跑。
站在椅子上的王杰希拖着重重的镣铐有些费力地推开被强制性摆在自己面前的书籍，他一点也不想接触这个奇怪而危险的组织想要灌输进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小魔法师的指尖下意识地亮起一颗星星，他正琢磨着到底怎么从这片土地上跑出去，没成想那颗星星不受控制地通过墙壁上的窗户自己把自己砸了出去。
那个看起来被自己还要年幼的魔法师被挑衅后，拖着镣铐都能把自己按在地上一顿摩擦，就为了抢自己拿手里逗他的可以开锁的玩意儿。
孩子是最好掌控的，他们干净单纯仿若一张白纸，只要刻意引导操纵，就能给他们染上自己想要看见的颜色——那些恶鬼们对这点再清楚不过，否则也不至于从最初开始就对天赋实力还没有完全挖掘出来的孩子们下手。
直到今日大陆的公国与领地的统治者们也在为丢失的孩子而焦头烂额，长辈们以巫婆为由来制止调皮的想要偷偷外出的孩子，只是没人说得清幕后黑手究竟是不是比他们口中的巫婆还要可怕的存在。
“听话就会好一点，不听话的话会很难过。”方士谦揉着自己被砸疼了的额头嘟囔着。王杰希用零件解开自己身上的锁链，睁着眼睛去看那个从象牙塔偷偷溜出来看热闹的家伙：“那你算是听话的还是不听话的？”
方士谦朝王杰希呲了呲牙。
“我会出去的，”小魔法师把那串锁链丢在地上，他的神色固执又认真，“我绝对不会在这个地方待太久，他们应该受到制裁。”
“对，上一个这样说的人我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方士谦没忍住翻了个白眼。王杰希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腕，有点困惑又奇怪地凑过去掐对方的脸：“你到底是跟我们一样被抓进来的还是就是他们那边儿的人？”
被端着一张脸掐来掐去的方士谦根本说不出话，反而掐够本了的王杰希报了被吓的仇，他丢开气呼呼地瞪着自己的方士谦，重复道：“我会出去的。”
方士谦揉着脸盯了王杰希好久，意外地笑起来：“那我等着。”
很多人都想出去，方士谦当然知道这一点，以前认识的一个男孩子也懒洋洋地靠在墙上嘟囔着说“我再不回去我弟弟得扒了我的皮”，但是迄今为止他并没有见过有谁进了这里后能离开的。
组织里的人管不住他，他仗着自己对这些人的利用价值肆无忌惮胡作非为，他们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过是因为方士谦始终没有踩断那条不能触碰的线。这个孩子对外界完全陌生且毫无执念，自然从来不会想着如何离开。
“杰希我有没有给你说过叶修的事情。”方士谦转了下头坐回去。“没有，”王杰希抬眼瞧他，不冷不热道，“从我被领主捡回去你什么都没给我说过。”
方士谦有点心虚：“那不是意外吗……”
组织里的人并没有从一开始就把目标放在那些拥有印记的孩子身上，不过是偶然发现印记的存在便开始四处搜索这些孩子到底所居何地。
哪怕现在方士谦也不知道叶修身后的家族究竟是怎样的存在，但是他知晓的是印记起源于叶家，也就是因为这个印记，让那些魔鬼们坚定了掌控大陆的信念，并且让他们坚信即使没办法抓住所有拥有祝福的孩子，他们也能自己制造出来。
这就是被掩盖的历史当中的“造神论”。
“叶家有两个孩子，叶修继承了天赋，他的双生弟弟继承了印记，组织最初的目标是叶秋，抓错了——也不算抓错，”方士谦说，“为了保护另一个，他刻意撞进去的而已。”
王杰希“唔”了声：“要不是苏沐橙，平时还真没看出来叶修是个好哥哥。”
“他到底是个哥哥，”方士谦沉默片刻，依稀回忆起塔下经常撞见的那个男孩儿，他时常同从塔上跃下的自己悄悄交换着某些情报，说话的时候，手上的动作飞快，编出一个说是要给妹妹的漂亮的花环，“造神论啊，很多孩子被拿去做实验来着。”
王杰希心头一紧，猛地抬眼看方士谦。
“杰希你别那样看我，”方士谦没憋着笑，趁着领主没有防备，凑过去亲了亲王杰希的脸，“一般的孩子哪儿能受得住这种实验，不然他们也犯不着大面积地到处找了吧。不过啊，倒不如说，这种实验根本没有成功的可能性才对。”
治疗之神的下颚支在魔术师的肩膀上，眼底晦暗难明。
“说起来，”王杰希压下心头的不适，开玩笑般提起另一个话题，“你当时怎么就想着缠上我了？如果不是我那时候还小，我现在听着都怀疑你是对我图谋不轨。”
方士谦把脸埋进他的肩窝，笑道：“因为我和杰希是命中注定的天生一对啊。”
王杰希有点无语地揉了下他的脑袋。
圣职者不经意般叹息一声，不被恋人看见的神色温柔又虔诚，他感受着自己铮铮跃动着的心跳，眼底都亮起盈盈的水色。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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