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王】不可控（十五）
15.
在古老愚昧的传说里，圣职系天生就是和神明最接近的存在，拥有治愈能力的牧师和守护天使更是被寄予了在足够强大之时能够同神祇交流的希望。
只是神明可能不会愿意跟一个对自己毫无兴趣的牧师或者守护天使有什么沟通。睡醒了的方士谦把脑袋支起来，顺便擦了下嘴角的口水，确定自己摊开的书籍没有被什么诡异的液体打湿后，又理直气壮地打了个呵欠。
很想转头瞅一眼这个不靠谱的前辈的张新杰控制住了自己，然后努力把所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面前的书本上。
方士谦可没那么听话，他根本不在意从监管者中挑选出来的所谓的老师究竟在教导他什么，睡醒了后精力充沛的孩子推开面前摆放的书籍，当着在场所有人的面从椅子上跳下去，转身就要往自己的房间跑。
一直守在旁边的一个机械师伸手就拽住了他的披风，活生生把小孩儿给揪到自己面前。男人蹲下去，用器械构成的右手无比灵活地掐住了孩子的半边脸，直把那块皮肤掐得通红。看见方士谦疼得眼泪都出来了，机械师才收回手，不带丝毫情感地问他：“你是想去找那个小魔法师？”
正揉着自己被掐疼了的地方的方士谦手上的动作一顿，他抬起头，朝对方露出格外天真又叛逆的笑容，似乎很高兴：“你们管不着。”
根本不打算像另一个孩子那么听话安静的方士谦光明正大地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走掉的时候回头看了眼，刚好能看见那些人发觉事情脱离掌控却又无能为力而阴郁下来的脸色，方士谦没忍住朝他们扯出一个恶作剧般的笑容来。
他们总是认为他温顺又听话，即便在被关进高塔后略有失控，但尚且在能够完全掌控的范畴之内。“服从”被这些人认为是自己理所当然应该做出的选择，然而即便在追溯到他的掌心亮起银白色的图纹的最开始，他也从未听从过任何人的安排，不过只是无聊时的恶作剧造成了与魔鬼的目的同样的结果罢了。
他早就用他自己，造成了这场计划满盘皆输功亏一篑的结局。
可惜这些人不会知晓，正如方士谦也不会说出口。
王杰希在尝试一个低阶魔法。
魔法弹刚刚在他的掌心里凝聚起来，关的好好的房间门突然被人一把推开，打扰到别人了还不自知的那人只能看见王杰希坐在桌子前的背影，方士谦丝毫没有注意到王杰希正在练习新的技能，只顾着高高兴兴地往前一扑，差点儿压得王杰希整个人磕在桌子上。
突然被打断了的王杰希努力把心口的愤怒压下去，莫名其妙道：“不是说今天塔被锁住了吗？你还出来干嘛？”
“锁住了我又不是就出不来了！我来找你玩儿你还嫌弃我！”被凶了两句的方士谦干脆从后面去抱对方的脖子，他比王杰希大了点儿，身高差不明显，度过了最初的时间拥有更好的生存条件的小孩儿明显比在外面努力活下来的孩子力气大些，方士谦搂着王杰希的脖子，压在他背上大声威胁道，“快说你是不是背着我有别的牧师守护天使了！王杰希我给你说你要是再嫌弃我我就压着不起来了！”
趴在桌子上的王杰希简直绝望。
塔里现在就两个小孩儿，为什么他熟悉的不是那个安安静静的小牧师，偏偏是成天到晚精力充沛相当会作妖的这个倒霉孩子。
终于磨得王杰希说出了口不对心但是自己就是想听的答案后，方士谦才哼哼唧唧地收了手，他熟门熟路把自己摔进王杰希的被子里，居住条件明显不如高塔内的床板硬得硌人，抱着薄薄的被子滚来滚去的方士谦终于一不留意把自己的额头磕出道红印子。活该。才缓过气来的王杰希恨恨地想，然后爬到床上去把方士谦捂着额头的手拿下来顺手替他揉了揉。
“王杰希！”方士谦大声喊。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吓了一跳的王杰希一巴掌拍在方士谦的头上：“我就在你面前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方士谦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天呐你竟然又凶我！”
我一定是疯了，才会跟这种人认识。王杰希面无表情地看着方士谦把自己转了个方向让两个人面对面，熊孩子嘀嘀咕咕地在说什么被小魔法师自动过滤掉，方士谦看着王杰希一脸冷淡就知道自己说了半天他就左耳进右耳出，忍不住爬起来去掐他的脸，直到确定对方的目光聚焦对准自己了后，方士谦才端着王杰希的脸心满意足地加大音量宣布道：“从今天起，我就要跟你一起住了。”
王杰希：“……”
王杰希花了两秒钟来接受这样一个过于惊悚的信息，虽然之前对方开玩笑的时候有说过这个话题，但王杰希万万没想到自己雪上加霜的生活来的如此之快，他没忍住反问：“我最近应该没招惹到你吧？”
“没有吧？”不理解好友何出此言的方士谦充满疑惑地松开了捧着王杰希的脸的手，有些不太确定地回答了这个奇怪的问题。
得到这样一个答案后王杰希显得又惊又怒：“既然我没有招惹你那你跟我住一起祸害我干嘛！”
方士谦：“……”
被质疑了存在价值的方士谦愤怒地一把掀翻王杰希，把他按在床上恶狠狠地揉了顿。
揉完了小魔术师导致看起来神清气爽的方士谦完全没有拉一把对方的想法，解气了过后就撒手不管，坐到桌子旁边从篮子里扒拉出来一个硬邦邦的法棍，他一边试着从法棍上面撕下来一小块儿一边高兴地通知王杰希：“我觉得过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为什么，因为那些人被你气死了吗？”王杰希从床上坐起来，没有镜子也看不见自己头发乱成了什么样，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干脆放弃了补救形象。
方士谦没说话。
估计自己问不出来什么后王杰希也懒得再深究，反正熊孩子一向想起一出是一出，一天到晚跳上跳下一惊一乍的能活到现在没被打死都是个奇迹。他坐在床上琢磨了一下，估计十有八九都是方士谦太皮了别人都看不过去所以把他丢出来了，不然怎么张新杰还待的好好的呢。王杰希看着方士谦在那儿扒拉法棍条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压根儿懒得提醒他撕下来的可能性几乎为零，又忍不住开始担心什么。
如果在圣职者的存在上是择优录取的话，那么现在的方士谦到底是还没来得及被抹杀的弃子还是算计好的另一步棋，但是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他的日子似乎都不会怎么好过——当然和方士谦亲近的自己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终于发现自己干不过一根普通的面包条更不可能把它入口后的方士谦很不开心，他正准备给王杰希抱怨两句，摆在桌子上的灯突然闪了两下，下一秒就啪的一声，整个屋子瞬间被笼进一片黑暗里。
“你真的要庆幸我是个魔法师。”王杰希叹了口气，他抬起手用了个小照明术，等方士谦过来坐在自己旁边了，才换了个咒语，掌心里亮起两颗星星，纠缠着一路摇摇晃晃地往上升，最后停在屋子的最上方。方士谦仰着脑袋去看那两颗不是特别亮、但是感觉足够温柔的星星，他看了半天以至于脖子都开始发酸。王杰希也没去问为什么对这种很常见的东西这么好奇喜欢，他干脆伸手去揉了揉方士谦的后颈，给眼神亮亮的小孩儿比划：“外面有一种糖，和星星长得特别像，等我们出去了你就可以看见了。”
其余孩子都猜测着他们所处的这片空间大概远离繁华的人群，结界让这处地域隐藏起来以免被他人探寻到，他们想着自己大概是被关进囚笼的猎物，这处看似拥有足够大的土地更像是利用一处荒废的空地制造出的监牢。
在王杰希提出这样的猜测的时候，方士谦正趴在桌子上，他的脸压上手臂，安安静静地侧头看着做出结论的小魔法师，没有出声赞同，自然也没有反驳。
还不行，这种事情不能告诉他。
自从无辜的孩子戴上镣铐踏足这片土地时，他们就不再身处人间。
这里是坟墓、是地狱、是无尽的深渊。
日正的太阳冰冷又耀眼，也不过是被人为制造出悬挂在高空的魔法产物。魔鬼们无法轻易踏足人世、却又想将自己伪造得同人类一般，便自欺欺人地做出了这些东西。
他们想踏足阳光之下，又惧怕阳光。
和那些从外面被带进来的孩子不一样，在琉璃滴漏中的星砂落尽，从记忆的最开始就在这里的方士谦也曾抬头看过漆黑的夜空，陷入黑暗的夜幕冷漠又狰狞，那些人没有多余的心情再去制造一个月亮或者星星。
他从未这么清晰地见过星星和糖果，但是书上有说糖果是甜的。
这样就很好了。方士谦高高兴兴地跟王杰希拉钩。
他又想起很久以前的那段充斥着鲜血与罪孽的记忆，冰冷的刀刃被自己的鲜血浸润得发热，他捂着自己的伤口，约摸是出于报复性的恶劣心思，很努力地逼迫自己展现出治愈的能力让自己在那些人期待和冷漠的安排中活下来，在一片黑暗里他什么也没有。
没有星星，没有糖果，也没有他的小魔法师。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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